萌萌被妈妈带进咨询室的时候,一副很可爱很萌的样子。问她读几年级,她很有礼貌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一脸很懵的表情,转脸看妈妈。
妈妈说:“你告诉老师,你几年级呀?真是的,你连这种问题都不会回答的,都18岁了,还这样,真愁死人了。都是她爸爸害的,脾气很暴躁,整天对女儿凶。把女儿凶傻了。”
女儿不需要发一言,心急的妈妈就把关键的问题交代清楚——女儿的问题和爸爸有关。
坐在一旁的爸爸果然不干了,立马说:“老师,你听我说,我是做父亲的,我是爱我女儿的,可能我的方式方法有些问题,但是,我是真心爱我女儿的。老师,我告诉你,第一、……”
“瞎说。你整天在家里凶神恶煞地讲话,把我女儿都吓死了。你刚才还在来的路上发飙。”妈妈没等爸爸说完,就插话。
爸爸斜睨了妈妈一眼,强压着怒气,还在努力和我解释:“老师,我告诉你,第二……”。
“哎呀,你不要讲了,你说话都不讲重点,你在浪费时间”,妈妈继续插嘴。
爸爸终于变脸,手砰砰地拍着桌子,一只手指头对着妻子,声音接近咆哮,“你能听我把话讲完吗?你总是这样强势!不让人说话!”
“老师,看到了吧?看到他的嘴脸了吧?像吃人一样!我说话一直很温柔的,哪像他这么没素质,女儿的问题就是和他有关。”妈妈继续火上浇油。妈妈的声音始终不温不火,但用词绵里藏针,一针针刺到爸爸的痛处,爸爸被刺得像疯狗一样汪汪乱叫。
而萌萌连头都没抬,一直盯着手机,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
我问萌萌:“看到爸爸妈妈这样子争吵,你是怎么想的呢?”
萌萌继续低着脑袋说:“他们一直就是这样的!”
“你和人说话,要抬头!”妈妈说。
“要有礼貌,看着老师说话!”爸爸接茬。
在父母的干预下,萌萌的回答似乎更加困难,要么说不知道,要么等很久才作答,只是等的时间长了,她会茫然地抬起头,看看妈妈,说,“要说什么”。
咨询师不放弃地继续追问女儿:“妈妈认为,你现在状态和爸爸有关?你觉得是怎么样的呢?”
“我不知道啊,他们不吵就好了。”在萌萌有限的表达里,她说出了她的状态是和父母的吵架有关。
萌萌说,妈妈像老虎,爸爸像狼。要在高强度的虎狼大战的环境里生存下来,属兔的萌萌只能选择躲在一个想象的洞里面,假装听不到,看不见,压力就不见了。
作为情感回避型的孩子,她看上去很安静,无暇理会父母的战斗,如果测量他们的心跳、手汗、皮温等压力指数,结果会和哭闹的孩子一样居高不下。
情感回避和隔离的孩子,反而会激发起父母更多的愤怒,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孩子会发展出一种能力,就是屏蔽家长的言行,也选择了更少回应,反正多说多错,或者不说的时候也有人挨不住沉默替她回答。
于是她的内在的生命能量就更多消耗在处理自己的情绪和外在环境给予的压力之上,这样的孩子就少有活力去发展自己的学业和人际交往。孩子用不适应的方式去应对压力,结果让自己的功能越来越弱。
妈妈的矛盾在于,很担心萌萌不能适应环境,但是又义无反顾地帮她打理好一切。因为妈妈输不起。她说不催她起床,她就会天天迟到。为了保证她不迟到,父母又轮流上阵。
但是父母都同意,再继续管也只是越管越累,因为孩子可以选择不听了。那么,如何破解家庭这个僵局?
现在这个家庭系统的运作是:母亲盯着女儿,父亲也盯着女儿,但是父母从不合作,甚至一方剧烈反对另一方的做法,相互攻击,相互伤害,相互损耗对方作为孩子父亲或者母亲的权威性,所以孩子根本不需要听任何一个人的意见,因为他们彼此都在说对方不对。
咨询师让父母看到他们彼此的互动,丈夫说话,妻子总要打断;妻子反驳,又引发丈夫的暴跳如雷。丈夫气急败坏,口不择言,妻子又要冷嘲热讽……这个你来我往、冲突不断升级的过程,夫妻之间已经玩了18年,玩到孩子心智退行到四、五岁的状态。
孩子的问题告诉父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每个人都太痛苦了。
好在都是爱孩子的父母,知道什么是真正为了孩子好,他们努力学习少看对方的缺点,多看自己对夫妻间的“舞蹈”有什么贡献。
一个月后,丈夫能够完整地表达,妻子能够倾听,即使觉得不同意的地方,也不再轻易打断,结果发现丈夫的话就不太啰嗦了。而妻子不再温柔一刀,丈夫的情绪也平和了很多。
原来,夫妻间就是这样相互塑造的。
家庭是一个系统,系统里有一个人有不一样的做法,就会打破原来的平衡,那么系统里的其他人都会有相应的变化来建立新的平衡。
当父母越来越少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引发惊天动地的争吵,萌萌至少不用消耗很多能量去压抑和隔离了,她的内在也轻松了很多,也有一些力气和兴趣去想想怎么交一个好朋友、怎么和人打招呼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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